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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班吃完晚饭后,他本想马上去找周雨薇的,他知道杨代表找自己谈话了,铺路大队不可能不找周雨薇,他想问问周雨薇是不是也被谈话了,若谈话了,周雨薇又是个什么态度。
可是班长却对班里人说:“吃了饭大家莫洗澡,马上要去加班。”
老四川问:“加啥子班哦?”班长说:“工地上材料不够了,吃了饭我们要赶到新化装钢轨,装了钢轨还要卸到工地上。”高子发闹骚:“累得臭驴子死,还要加班。”班长说:“莫说空头话,让军代表听见了要说我们革命意志衰退的,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们加班,我们连还有好几个上午休息的班也要加班装卸其他材料。”老四川嘻嘻笑道:“加班要得,只要有加班费,龟儿子不去。”班长道:“加班费每人三毛五,可以吃两碗肉丝面。”老四川说:“啷个吃两碗肉丝面哦,肉丝面一碗一毛八,吃两碗自己还要贴一分。”班长说:“就是吃不到两碗也没你的份,你年纪大了,就不去了。”说着,又点了结巴等其他几个年老体弱的人的名字,金诚也在其列。
金诚其实既不算年老,体质也不弱,班长不让他去是看他心里不痛快,有意照顾他。
班长说:“要不了这么多人,这工作也太累了,你们就在家休息吧。”
老造站了起来,斜睨着金诚,不阴不阳地说:“我看某些人也应该加班吧,我造反派都加班,他怎么就不能加班?我看他更应该加班,更要在艰苦的环境中改造自己,”
老造装出一副革命者的嘴脸,班长顿时犹豫起来,他是个阿弥陀佛的人,他怕老造挑事,更怕老造上纲上线。
他望着金诚,竟委决不下。
金诚知道老造是在说自己,就对班长说:“让我去吧。”
班长说:“好吧,只是这个工作有危险,大家一定要按技术要领操作,千万要注意安全,莫出事。”
吃过饭,加班的人没顾得喘一口气,就来到一辆卡车前,纷纷朝卡车上爬。
金诚低着头闷声不响地也往车上爬,刚要越过车帮顶,不防蹬住车帮的一只脚被人狠狠踢了一脚,脚一滑,身子就朝车下掉去,好在手上有劲,抓住了车帮,只是吊在半空中,虽然脚上火辣辣的痛,但没摔在地上,否则,还不知受什么伤。
金诚侧眼望去,竟是旁边的老造,就知道老造是有意的,是在报复他,虽然心里很气,却也无可如何,只好吃个哑巴亏。老造既然阴他,就有话等着他,说了也白说,搞得不好,又是一场凤波。
金诚重新登上车,没一会,汽车直奔新化。
到了新化,金诚看见已经有好几拨人早已到了火车站,股道边堆码着钢轨之类的材料,已经有人开始在装钢轨或鱼尾钣道钉螺栓之类的。
新化这里原来没有铁路,是金诚他们来了以后才有的,就连新化火车站的道岔和股道也是金诚他们铺设的。金诚跳下卡车,站在车站的股道上,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。他觉得自己为国家的三线建设也出了一份力。
他们来到一台轨道牵引车前,他们的任务就是将钢轨装上牵引车,再由牵引车沿着新铺设的铁路送到工地。
装钢轨是个力气活,而且要动作一致,协调默契。先由两人站两头将堆码好的钢轨用撬棍翻出来,然后大家一字排开,高子喊一声“预备——起!”大家一起使劲抱至胸前,到了车皮前,高子又喊一声:“放”,大家“砰”的一声将钢轨丢上车皮,再由车皮上的两个人用撬棍将钢轨翻拨到预定位置。
这是第一根第二根钢轨,以后每装上两根钢轨,众人还要爬上车皮,将后一根钢轨翻倒到前一根已经翻倒的钢轨上,然后众人托住钢轨底部一齐使劲,“哐”的一声,两根钢轨就扣好了。
装了足足四个小时的车,好容易装完了,又用铁丝将钢轨绑扎一番,以免行驶途中因颠簸钢轨掉下来,然后金诚和大家坐在已扣好的钢轨上,牵引车载着钢轨和他们向工地驰去。
新铺设的铁路速度不敢跑快,跑了差不多四十分钟,方才到工地。
到了工地,老造拿着一根撬棍,指着另一根撬棍,对金诚说:“嗨,你敢不敢翻钢轨?”
在整修队金诚还没翻过钢轨,整修队里的人对他很关照,总不让他做危险的活。现在听了老造的话,虽然知道老造是在挤兑他,但他想自己也不能一辈子不会翻钢轨吧,就说: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
金诚刚拿起撬棍,高子走过来劈手将撬棍夺过去,瞪眼对老造说:“你个烂肠肚的,秀才没翻过钢轨,你不知道吗?晚上光线不好,你想让他出个工伤?”
见高子道破自己心思,老造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声也不敢吭,悻悻地走到一边。
接下来重复装车时的程序,由人将钢轨从牵引车上撬下来,众人一字排开抱起钢轨,堆码在工地路边。
钢轨一直卸到天快亮的时候,还剩几根,马上就可以回去睡觉了。
由于劳累了一晚没睡觉,都很疲劳,早没有开始时的精神头。
众人慢吞吞地走向车皮,金诚走在后面,心里还在想心事,谁知刚迈出几步,就听“嗖”地一声,后背就挨了一家伙,象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后背一样,火辣辣的,顿时一个趔趄,痛得他差点闭气。金诚回头一看,正见高子指着老造破口大骂:“你他妈搞什么鬼,你不知道这会出人命吗?”
众人也纷纷指责老造,老造嗫嗫嚅嚅地说:“我又不是有意的,我是人累了,抽慢了嘛。”
翻钢轨虽然是力气活,但翻钢轨是有讲究的,那就是当撬棍插在钢轨连接处的螺栓孔里使劲翻转的时候,一定要赶快抽出撬棍,要是慢了撬棍没有及时抽出来,搞得不好翻倒的钢轨会带着撬棍飞了出去,要是飞到人身上,轻则受伤,重则死人。
老造如此一说,倒也能自圆其说。高子虽然很气愤,怀疑老造是故意的,却无可如何,况且还不知金诚伤得怎样,赶快跑向金诚。
大家围着金诚,随行医生脱下金诚的工作服和背心,只见后背肿起一道紫青印,却又透着红色,好在金诚已经走了好几步,撬棍打在身上的力量已经没有那么大,否则,够金诚喝一壶的。
金诚痛得钻心,班长担心地问:“怎么样?要不要紧。”金诚咬着牙摇了摇头,说:“不要紧。”
“要是不行,千万莫硬撑,送你去医院。”班长生怕金诚受了内伤,要是治疗不及时,会留下病根。
“我知道,是真的没事。”虽然很痛,但金诚不想让大家担心,也怕因这事被领导批评,现在各连之间开展竞赛,他也怕影响班里的成绩。
随行医生在金诚背上擦上酒精,用纱布包扎了一下,简单处理后,金诚被高子几人扶着走到早已等候在工地接他们下班的卡车前,坐到副驾驶座上。
众人继续忙碌,金诚坐在驾驶室里,忍着痛,心里却在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。他知道老造是故意的,老造这人阴险,又睚眦必报,先是上车时踢他一脚,想将他踢下车,现在又借翻钢轨伤了他。为了周雨薇,金诚怒骂了老造,还打他,这就得罪了老造,以老造的秉性,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。
可金诚拿不出证据,老造做得天衣无缝,滴水不漏,应该是早就算计好了的。这事即使拿到会上,老造顶多挨顿批评,奈何不了他。
金诚只能打脱牙齿往肚里吞,吃这个哑巴亏。
卸完钢轨,天已大亮,大家乘坐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卡车回到山寨。
金诚被高子几人扶回木楼,闹哄哄的声响惊动了周雨薇,她从东厢房跑出来,看到金诚被人扶着,顿时大惊,一脸关切地问:“怎么啦?”高子知道金诚和她的关系,就回答说:“受了点伤。”
看到周雨薇如此关心金诚,众人甚是惊异,都道金诚莫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能被如此一个漂亮妹子关心,这是何等的艳福。
安顿好金诚,众人都走了,高子没走,他怕金诚有个好歹,留在身边也好照应。
周雨薇也没走,她要照顾金诚。
金诚对高子说:“你走吧,我没事的。”高子说:“打了一撬棍,会没事?”金诚说:“是真的没事,我还不至于那么娇贵,再说也用不了两个人。”高子看了看周雨薇,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只是个电灯泡,就说:“那好吧,我就不当电灯泡了,等下我给你送饭来。”说完,又意味深长地朝两人笑了笑,弄得两人脸都红了。
高子走了,周雨薇坐在床沿上,盯着金诚,柔声问:“怎么搞的,怎么会受伤呢,要不要紧,疼吗?”金诚见周雨薇一叠连声地问了好几个问题,还一脸关切的神情,心里一阵温暖,又怕周雨薇担心,故作轻松地说:“没事的,只是外伤,到明天就好了。”周雨薇还是不放心,又说:“胡说,我刚才看了,肿起那么高,还青红紫绿的,能没事?”金诚说:“是真的没事,我身体好着呢,这点伤不算什么。”周雨薇又问:“到底是怎么搞的,怎么会受伤呢?”金诚就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跟周雨薇说了一遍,听得周雨薇连连皱眉。
金诚虽然身上痛,但他心里有更担心的事。他看着周雨薇,问:“我们单位没人找你吧?”一听金诚如此问,周雨薇就说:“有一个精瘦的人来了,这是个什么人?”金诚说:“这应该是营部的副教导员。”周雨薇恨恨不已,脸色很不好地说:“这个人跑来说你家有问题,说跟你来往没有什么好结果,要我跟你分手,不要再与你来往了,真是气死我了。”金诚劝慰道:“这有什么可气的?平常的谈话而已。”周雨薇说:“我们谈恋爱关他什么事,要他来指东道西的。”金诚道:“他应该是营部派来的,这是他的工作,不能怪他。”周雨薇嗔道:“你还为他说话,我看就不是一个好人。”金诚诧道:“这是怎么说?”周雨薇恨恨说道:“这家伙就是只大色狼,开始还装得文质彬彬和颜悦色的,说着说着就原形毕露了。”一听这话,金诚急了,连忙问:“他把你怎么了?”周雨薇气恨道:“他死死盯着我看,那目光令我全身都不舒服,后来他还想摸我的手,被我一顿臭骂,我外婆听我骂人,也进来骂他,他这才悻悻离开。”金诚说道:“他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,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。”周雨薇道:“这个人我看他不但很色,而且很阴,你要小心他。”金诚道:“这倒不用担心,铺轨任务一完成,我们就分开了,他阴不到我。”周雨薇提醒道:“还是小心为上,莫要被他算计了。”金诚道:“我会注意的。”
不一会高子送来饭菜。高子朝金诚挤眉弄眼的,说:“你吃饭吧,我就干扰你们了。”说完就下楼去了。周雨薇端起饭盒,要给金诚喂饭,金诚作势要坐起来,说:“我自己吃。”周雨薇按住金诚,说:“不准动,听话。”金诚就不再坚持,张着嘴让周雨薇喂饭。
周雨薇凑近喂饭,那少女的芬芳熏得他要醉了,那张绝美的脸也让他心跳如鼓,又看到周雨薇喂饭时小嘴还微微的一张一张,不禁心旌摇曳,心里就起了绮念,心想,要是能一亲芳泽,该是多美的事。
周雨薇被他看得满脸通红,娇羞地说:“你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
被周雨薇看穿了心思,金诚不由心慌意乱,赶紧移开目光,搪塞道:“没有,没有。”
周雨薇就抿着嘴笑。
喂完饭,周雨薇说:“好了,你睡吧,累了一晚,好好睡一觉,说不定真的好了呢。”金诚说:“我不困,睡不着。”周雨薇将金诚按着让他睡下,又俯下身子,将金诚的眼皮合上,说:“乖,要听话。”佳人在侧,金诚哪里还有睡意,周雨薇的手刚一离开,金诚就又睁开了眼。
周雨薇故作生气地说:“你再不睡,我就不来了。”又俯下身子,将金诚的眼皮合上,飞快地蜻蜓点水似地在金诚脸上吻了一下,就赶紧“咚咚咚”跑下楼。
金诚摸着被吻过的脸颊,那奇妙的感觉,那丝丝入骨的甜蜜,让他好一阵晕眩。他想,能得佳人如许,夫复何求。
终于,一阵睡意袭来,金诚坠入梦乡,睡着时,脸上还漾着笑意。
